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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肆章 江湖归来泛蒹葭

第肆章 江湖归来泛蒹葭

天朝破釜十九年,粮新城守将梅若谷,率竭力之军三千人,伏乱臣尖渊候麾下一万铁骑,梅性坚毅而放荡,时正值少年,不计兵策,竟以蛮勇冲至叛军帅旗之前,几近取胜,然粮新城兵力薄弱,其主薄名徐灏蚺者,挟孱弱军士百人,抵强攻三刻而被破城,致梅不得斩旗枭首,于敌军重围中自乱,为铁骑践踏而死。——《天朝纪·破釜十九年·梅若谷》

黛色轻描的群山之间,一撇竹筏泛着风抚蒹葭,时值天朝破釜二十一年,两年之前,曾兵败于粮新城的梅若谷将军,此时正好不逍遥地划着手中一杆竹篙。

“嗯,嗯哼……梅大伯,我们这样要去哪儿啊?”坐在紫藤背篓里的快哉风,皱眉歪头咬着白皙玲珑的小手指头。

“去接一个故人。”梅若谷咬牙蓄满了酸痛腰间的气力,在河水里受阻弯曲成弧状的竹篙,猛然绷直弹出水面,发出一声不详的咔嚓声。

“哎,是谁的故人。”低头在自己所坐着的背篓里,寻找装有甘泉水的葫芦,快哉风可以感受到脚下略起波澜的清凉河水,正透过竹筏与背篓的间隙,泄入了少量水液进来。

“你师祖——戏道人的。”梅若谷完全没有好气地粗声回答到,手中那杆被他自己蛮力与河中阻力摧折的竹篙,正依靠着些许木质纤维,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略弯形体。

“这位施主,敢问前往黍子山上的莫离宗,该如何……”一支青苇泛于水面,而身着灰白布纳宽袍的青年僧人,左足居前右脚靠后,安然踏在那抹青苇之上。

“哦?僧不僧兮俗不俗,布纳袈裟未剃度,一苇渡江因何故,倒也逍遥倒也道。”随口胡诌出一首打油诗,梅若谷眼神冷淡地打量着面前轻功超绝的僧人,他将手中那杆将断竹篙丢弃于筏上,缓慢下沉身躯挡在快哉风所在的背篓前,而他的右手食中二指却是悄然探入怀中,暗自套上了两枚钩镰锋刃冠末端的持环。

“小衲有礼了,敢问施主为何满身杀气。如此妄动造业念头,恐施主将于心魔炼狱之中不得解脱。”清秀黛黑的柔顺长发,以脑后蓝布发带束成高马尾,额前两片发缕中分,露出青年僧人光洁白皙的额头,简朴古素的麻草鞋边缘栽着几个扣耳,恰好不好地落在那支青芦苇之上。

“大师,你在咒我?”露出一口白生生的雪亮牙齿,梅若谷此时的笑容,实在是渗人得不敢恭维。

“施主,为何对小衲如此之多的敌意。”青年僧人双手合十,那张俊秀安详的慈悲面孔,看不得一丝嗔怒。

“这年头战火纷飞,恐怕除了那些隐居避世、自给自足的某些人,大概全天下的所有百姓,都不会过得很好……”玄色眼眸眯成一条细线,梅若谷积累在自己瞳孔深处的阴煞与怨气,让他承受不了太久的阳光直射:“当然,那些挑起了战争,只为自己谋得利益的大人物除外,而那些依附于大人物,为他们执行着缉捕与暗杀任务的鹰犬,亦是除外。”

暗金钩镰翼爪舞,无线牵引便直行!

肉眼所看不见,也的确是未曾存在过的丝线轨道,在萧索寂寥的山间雾气里纵横交错,两抹暗色烁金的钩镰短刃,如跳跃的星火在空中急窜,一饮一啄如凤凰角喙,翼爪刃锋掠动似浮影流光。

“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?”清瘦两指轻松夹住那一对钩镰刃冠,青年僧人笑得好不淡然。

暗沉氤氲的雾流,覆上苍茫天穹,浩浩荡荡却又不可窥见的天地之势,无声地朝着脚下人间,压踏摧骨而来。

以势压人,是为大家。

心中如此揣测着对面的青年僧人,梅若谷的右足蓄力后踏,刹那间将他身下的竹筏,猛然压迫得下陷一寸,而竹筏所漂浮的水面一旦受力,便瞬时将它受到的这股力量立即反弹。

玄色衣袂上扬,梅若谷离筏向前,朝着青年僧人欺身而来,骈指微弯以钩状探向他那双充满禅意的清亮眸子。

这一招阴狠毒辣,本是下三滥的保命手段,但是此时梅若谷趁手的钩镰冠,被青年僧人所制,为了保护他身后懵懂无知的快哉风,梅若谷便也顾不得多少江湖道义了。

“钩镰冠佩梅若谷,渲铜戟衬睿凌裳。”青年僧人右手两指分开,将所夹的那对钩镰冠丢入河水之中,而他的左掌则自腰际,似缓实快地巍然向前横挡,恰好抵住了梅若谷的骈指:“小衲实在是想不到,当初,曾与现今天朝第一名将睿凌裳齐名的梅若谷,居然也会用这些手段。”

梅若谷歪头诡异一笑,森白细碎的牙齿,自他嘴角裂开的巨大缝隙中露出,乍然看起来,竟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惧意,只是莫名觉得他的笑容,实在是太过猥琐。

勾勒出翼爪轮廓的钩镰刃冠,宛若将越龙门的密鳞金鲤,冲破沉静河面的水波涟漪,梅若谷横身探臂作出云手,右小指与其他四指稍微分开,仿佛蜻蜓翅翼似的带着奇特频率不断颤抖。

“御器之法……”那抹细长乌黑的高马尾,扎着蓝布发带轻然一甩,未剃度的青年僧人,沉息屏气在腹部做出禅印之势,却闻——

“大超然境·空无。”

何为大超然,无色无欲,是谓空无。

禅意,禅境,禅心,本该出现在那青年僧人身上的超然境界,如纯净不染的朝露水般,淹没了梅若谷的身躯。

万千片从河畔芦杆上自行脱落的苍苍蒹葭,沐白如雪,轻柔似棉,却在那由梅若谷释放出的禅意空无领域里,硬生生地染上了与大超然心态极为不相符的,杀戮攻伐之煞气。

两截暗金翼爪钩镰冠为刀,万千苍苍蒹葭碎絮亦为刀。

刀刀所向,皆是那尚未报过姓名的青年僧人。

“禅——”却听闻那布纳衣兼高马尾的青年僧人,仍是淡然面对漫天刀意杀机,他放于小腹之前的双手,左者居下,右者在上:“定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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